好人一生平安

十八歲的羅摩．穆罕默德．湯瑪士，服務生，這個結合印度孟買三大宗教的名字，用他獨特的生命經驗來回答一場益智遊戲，創造「貧民」贏得十億盧比的奇蹟，像是兼容並蓄，又像是無從選擇的命象飛撲而來。

一開始看到簡介，比較好奇的是，服務生會的是那些題目，後來看到書的二三十頁後，反而對一個餐廰服務生會遭遇到什麼經歷，更為驚奇和感興趣，原來所謂低下階層的生活，不只物質上藏汙納垢，所有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道德內涵，包括親情的支持、兄弟姊妹的互信，為人的信用、正直，在生存的壓力，以及為了活得更好的慾望下，在滿是惡臭和老鼠的城市中，成為天方夜譚。在湯瑪士的十八年生命裡，他先是當個孤兒，隨後有幸為提摩西神父收養，學到英文是他之後最有力的生存技巧，這裡讓我驚豔的是，不論是大城市還是窮鄉僻壤，語言溝通和知識的權力，竟是無遠弗屆的難以估計。他在教堂裡看見神父的體貼和無私大愛，卻也見識到約翰神父展現的醜陋，同性戀、亂倫、宗教和慾望的掙扎，使得這位大男孩在後來敘事的角度，偏離煽情的一類，無論發生什麼事，先冷靜分析自己的處境，再做最好的判斷，成就他之後在善惡難分的情境下，保全了為自己命運選擇的權利。

他後來在少年之家認識蕯里姆，在馬曼「善人」的挑選下，差點被弄成傷殘來賺錢，後來在影星妮莉瑪和泰勒上校家裡打工，遇見搶匪因而犯下殺人罪和知道左輪手槍創始者，遇見想褻瀆自己女兒的天文學家祥特朗，遇見棄自己兒子生死於不顧的貴婦名媛史對姨．蒂維，與好朋友祥卡爾生離死別，曾經他學會調酒打掃忠誠的技能，曾經經歷大富大貴，做過不少夢想，但是錢財對湯瑪士來說已不是生活的重心。後來他想捍衛的，是妓院遇到的女子妮塔，為了報復虐待她的普姆庫瑪，他報名參加益智遊戲，想在他身上了斷一切。但後來人生一段又一段的經驗，竟讓他有機會成為奇蹟創造者，當年那個為他算命的相者，給他的幸運幣，在最後揭曉皆為正面，決定命運的，一直是他的心，救了他一命的神祕女律師，也是當年被他從天文學家手中救出的斯蜜塔，事實證明，決定勝負的是記憶而不是知識。


「只要有夢，就能夠改變自己的想罄。不過有了錢以後，你更有能力改變其他人的想法。」﹙p330﹚，這是湯瑪士致富後的心得。而諷刺的是，在他之前的公寓求救時，守門員說的話是「我們印度人已經具備這種超脫一切的能力，去看待我們周遭的痛苦和不幸，而不受其影響。所以，做一個合乎體統的孟買人，就是閉起你的眼睛、耳朵、嘴巴，你就會過得像我一樣快樂。」這兩段話為補證的意思非常驚人，也非常符合現實社會，也就是，你有才有影響力，才有救助人的權力，所謂人性的光明才有價值，否則在一個生生世世向下沉淪的貧民窟，你只有封閉一途，才不會讓惹上更多麻煩，說的很直接，但直指核心，書中有一個拉堤，一心想著讓妹妹嫁上高官，為她辦一場跨越貧富的婚禮，可是因為想要的不符合自己的能力，所以最後因偷竊而被扭送監獄﹙可笑的是，一直秉性天良做事的湯瑪士，在這個社會也一直害怕看見閃紅燈的吉普車﹚，這些陳述背後都流露出種姓制度，那種一出生就決定一切的絕望，作者用十億盧比翻轉這一切，但我想這世代以來傳承的「習得無助感」，不是用一本書就可改得過來的。

這本書，讓我看見了不同的社會，也看見了不同於共產主義下的悲苦，原來不論什麼主義，只要世界上還有貧富和階級的差距，人性就會迫使下面的人痛苦，看得開看不開，要去想不要去想，我只能期待，不要親身面對這一切。

而作者一直強調的，智慧並不只是單純的知識，而是記憶，讓我想起許多提倡「經驗主義」的學者，洛克說人就像一張白板，待經驗填滿，不由得贊嘆起人的可塑性，在與環境的交互作用下，若只徒嘆人性的沉淪，的確是沒什麼助益的，與其不斷看人生的荒謬處，不如讚賞那激盪的火花，可能不夠絢爛，但也就是黑暗才襯托出那麼點光明的可貴。我們人不是一輩子身處白畫，也不會一直待在黑夜，懂得沉潛，守住希望，或許是最美麗的辦法。